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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羡】梦回（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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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逆转

 

 

01.

 

穷奇道事了，江澄和金子轩押着金子勋并一众金家和江家修士门生先行回兰陵，魏无羡和蓝忘机则带着温情、被催成凶尸的温宁以及两个受伤较轻自愿帮忙的江家门生改道前往夷陵。

 

自射日之征结束，温氏余众迁居夷陵起，以专修鬼道的魏无羡为主，江澄带领的江家修士辅助，在乱葬岗周围设置了禁制，既能阻止乱葬岗上的走尸邪祟下山伤人又能防止平民误闯此地，而监守之职便由温家修士及自愿镇守此地的其他修士共同负责。

 

由是五人一凶尸甫一落地便遇到了正在乱葬岗下巡视的温家四叔和一名当值的身着紫色校服的江家修士。

 

见到许久不见的温情姐弟满身鲜血的回来，温家四叔好生受了一番惊吓，魏无羡僵着脸勉强打发他和那修士带仍略微失神的温情和两名江家门生去治伤，便一路沉默的带着蓝忘机、温宁越过禁制上了乱葬岗。

 

乱葬岗上名为伏魔洞的洞府内，魏无羡在温宁的身上贴了符咒又在其周围设置禁制暂时将温宁囚禁在了伏魔洞里——魏无羡驱使温宁时用的符是他自行研究的，之前还未试过因此效果并不可控，再加上魏无羡因为接受过温情的治疗许久未动用过鬼道之术，对此也稍有生疏，虽然今日发生的事使得他思绪不宁但对于温宁的处置仍是不敢大意，在寻得更好的解决办法前也只好暂做这般处理。

 

“魏婴。”蓝忘机自始至终都只是站在一旁看魏无羡前后忙碌，毕竟他对鬼道无甚了解即便想帮忙也是无从下手，只等到魏无羡似是做完一切背对他席地而坐稍作休息时才迟疑着出言道：“今日之事，你……”

 

“蓝湛。”魏无羡头也不回打断他的话道：“你们有事瞒着我。”

 

不是询问，魏无羡已经确定了——蓝忘机手指微曲，未做回答。

 

魏无羡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自从射日之征结束——不，应该说自从我在驿站又见到你开始，发生了很多事，很多现在静下心后想来很奇怪的事……”

 

和人……

 

比如即便自己恶语相向仍坚持劝说自己放弃鬼道甚至后来轻易便答应帮自己治伤的蓝忘机……

 

再比如突然决定收留温情众人后来又找来温情和蓝忘机帮自己治疗的江厌离……

 

莲花坞覆灭那时江厌离身在眉山，射日之征时期则一直在云梦江氏阵营做着一些后勤之类的事务，按理来说应是同蓝家甚至温家的人无丝毫交集的，那她又为何瞒着江澄主动前往夷陵拉拢温情姐弟，又为何能同与姑苏蓝氏交际甚浅的江澄请动蓝忘机来帮自己……

 

而至于蓝忘机，他真的只是被“请”来的吗？

 

“我还真是迟钝的可以……其实我早该发现的，只是我没想到你、温情——甚至是师姐，竟然都在骗我。”魏无羡自嘲的笑了笑，道：“至于江澄，他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是听了师姐的嘱咐而已，否则我不会到现在才发现。”

 

蓝忘机稍稍偏过头将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道：“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魏无羡话语中的笑意越来越深，听来却让人愈发不寒而栗，“你想说我说的都不是真的，还是说……”

 

蓝忘机打断他的话，道：“不是骗你。”

 

“什么？”

 

蓝忘机垂下眼眸，略有些木然道：“小金夫人、温姑娘——还有我，不是在骗你。”

 

魏无羡语气平缓了些许，道：“不是骗我，那又是为什么？”

 

“我……不知。”

 

魏无羡沉默了半晌，缓缓抬手将衣领拉开了些许，随着一阵微不可闻的衣料摩挲的声音，一只通体漆黑只两翅带着鲜红斑纹的凤蝶便从魏无羡的衣领拉开的缝隙中飘了出来。黑色的凤蝶扇动了几下翅膀便越过魏无羡直扑向蓝忘机，绕着蓝忘机极为热情的上下飞舞。而蓝忘机看到那凤蝶则是瞳孔微缩，几乎连呼吸也变得压抑起来。

 

魏无羡在放出凤蝶的同时便转过了身，自然没错过蓝忘机神情的细微变化，他悄悄勾了勾嘴角，抬起手臂，苍白的手自宽大的袍袖下露出，骨节分明而纤长的手指自然弯曲，上面落了一只刚刚在蓝忘机面前翩翩飞舞过的漆黑凤蝶。

 

江厌离大婚后，有一段时间蓝忘机也离开了云梦回姑苏处理事务，魏无羡闲得快要发霉，便悄悄溜进了乱葬岗重新拾起了他那一堆关于鬼道和法器符篆的研究。而也正是在乱葬岗“闭关”的两天多里，魏无羡总算对自己身上那个时有时无的“文身”有了些了解。

 

这“文身”应该是活的，只是不知为何无法一直以实体现身，这才一直依附在魏无羡身上。而经过后来很长时间的尝试和观察，魏无羡还发现自己竟是能与这蝴蝶建立某种联系，而每次成功的建立短暂的联系过后他的脑海里便会莫名增加些许非常模糊的影像，似是某个人的记忆被硬生生塞进了他的脑子里，虽不至于感到难过却也十分新奇。

 

但使得魏无羡生疑的却并非这些，在他被逮回莲花坞又见到蓝忘机后，魏无羡发现当他与蝴蝶的联系断开而蝴蝶又以实体现身时，这诡异的蝴蝶竟然每次都十分轻车熟路的飞去蓝忘机所在之处。魏无羡追踪了几回，每每躲在暗处看着那蝴蝶随意就能停在蓝忘机抹额上又想起自己之前因为碰这抹额被蓝忘机发火的经历就觉得心里颇苦涩。

 

穷奇道一事可以说是充满了巧合，碰巧温情姐弟正在莲花坞、碰巧是他二人前往穷奇道、碰巧某人欲以他俩做文章制造事端、碰巧前去处理的是蓝忘机江澄金子轩金子勋和他、碰巧金子勋那时出手露了马脚被江澄抓到、又碰巧那些金家修士个个无还手之力……而且他记得江澄那时似乎还说了一句话……

 

魏无羡的语气缓和了些，道：“蓝湛，你早就知道金子勋要在穷奇道杀我的事，所以你才主动同去的，是吗？”

 

蓝忘机道：“是。”

 

魏无羡凑到蓝忘机跟前，注视着那双浅色的眼睛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蓝忘机不语。

 

“……这个小东西，知道的应该不少吧。”魏无羡面无表情，眼中隐隐闪过一丝红光，“如果我想知道一切，从它下手应该是很容易的，毕竟他本来就贴在我身上，和我几乎成了一体……”

 

“但是，我还是想要你，亲口告诉我……”

 

“蓝湛。”

 

02.

 

“二哥，你来了呀！快请坐，我去泡茶！”金光瑶笑容满面，语调轻快，显然心情不错。

 

“阿瑶也坐吧，怎好麻烦你做这些。”蓝曦臣亦笑着答话，语气极温和。

 

金光瑶笑意更深，却不是平日里对人时的那一副客套模样，道：“怎么会麻烦，二哥你坐，我去去就回。”

 

“哼，油嘴滑舌。”聂明玦挡在门口，瞪着眼满是鄙夷。

 

“哈。”金光瑶背对着蓝曦臣对聂明玦冷笑，但语气却没什么变化道：“总比大哥什么都不会说要好。起开！挡路。”

 

“嘶——”看着金光瑶的背影，聂明玦只觉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回头却又见蓝曦臣笑着摇头俨然一副旁观看热闹的样子，不由得更火大了几分。

 

蓝曦臣显然没注意赤锋尊被怒火扭曲的表情——又或者他看到了也直接忽视了，对聂明玦道：“大哥和三弟关系还是这般好啊。”

 

他二弟这话是认真的吗？该不会是被那金光瑶下了什么咒了？聂明玦语塞，不知该怎么回这一句。

 

然而气闷归气闷，聂明玦却是打不得又骂不过，每每和金光瑶遇上要么他躲着对方走要么就像现在这样自顾自郁闷，而至于原因嘛，这可是说来话长——

 

金光瑶的身世经历在仙门百家算不得秘密，原随其母姓孟名为孟瑶，是金家家主金光善的私生子。孟瑶之母孟诗是一名烟花女子，曾是有名的烟花才女，盼不来良人回头，也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幼子身上。所幸孟瑶小小年纪便无师自通修得一身本领，又帮助母亲赎了身，终得以脱离勾栏之所。

 

然而天不遂人愿，孟诗身染重疾，药石无医，临终前让儿子上金鳞台求个出路。在孟诗死后孟瑶应母亲所愿前往兰陵金氏，然而非但连父亲的面都没见着还被羞辱一番赶了出来。随后射日之征开战，孟瑶便投入了清河聂氏门下。

 

孟瑶在战场上的表现可谓有目共睹，每次出阵都在阵前且每次都留在最后疏导安置平民，再加上他非身在仙门却修为不俗，为人更是得许多人称赞，由是很快被聂明玦留意，并被任命为副使，后又经聂明玦举荐前往琅邪。

 

可出乎意料的是，不久后孟瑶竟在杀死及重伤数名金家修士后叛逃下落不明。其后聂明玦接到金光善发出的求救从河间前往琅邪支援并知晓此事，当即大发雷霆，誓将其捉回严惩不贷。

 

可惜聂宗主这一番誓言在一次奇袭行动后却被驳了个干净。

 

没人知道不夜天城里发生了什么，当蓝曦臣收到消息找到并带回聂明玦和孟瑶时，这二人都是伤痕累累力竭倒地，然而即便如此两人嘴上可没闲着，言语来往间可谓针锋相对，除了目睹了全程知晓此般缘由的蓝曦臣，当日见过素来严厉的聂宗主和这个曾为其副使一向温温和和的青年都瘫在地上还不停拌嘴的聂家修士一个个都惊掉了下巴久久回不过神。

 

往事不堪回首，聂明玦郁闷道：“就算琅邪那时他是被冤枉的，我不明真相和他打那一架也确实不对，可他何至于这么久了还盯着我不放。尤其他当着外人就摆的一副受我欺压的模样，私下里就脾气冲得像只刺猬，简直不可理喻。”

 

蓝曦臣倒是不以为然，安慰道：“阿瑶受了太多委屈，寻个方式发泄也是好的，只是辛苦大哥你了。”

 

聂明玦的脸色更黑了几分，道：“曦臣你真是，不要太纵容他。”

 

金光瑶端着茶进门，正巧听见这一句，面带微笑却语气微冷道：“大哥才是，又在背后说什么坏话？”

 

聂明玦轻咳一声，顺手拿了一只杯子，闷声道：“没什么。”

 

这话带着些不甘不愿的意味，却令金光瑶心情甚好，他恭恭敬敬奉茶给蓝曦臣，寒暄了几句，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袍袖中取出一个做工粗糙的锦囊来递到蓝曦臣面前，道：“有一事险些忘记了，二哥且看此物。”

 

蓝曦臣接过锦囊打开，见里面却是一团泛着幽幽蓝光的细丝，若非那色彩怪异倒是与琴弦无异。蓝曦臣心生疑惑，问道：“阿瑶，这是何处得来的？”

 

“此物是我家一修士发现的，初时本无这般颜色，放了这几日竟是渐渐显露出来。”金光瑶笑容渐渐淡去，担忧道：“我也请人帮忙验过，确定这上面染了剧毒，几乎见血封喉。而至于找到此物的地方……”

 

“正是穷奇道。”

 

03.

 

事实证明，即便是面对克星，只要你的谋略得当，也一样能将对方制于股掌之间，更何况魏无羡自认对于如何撩拨蓝忘机他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只是让蓝忘机开口应该不是难事。

 

“所以说，穷奇道发生的事是金光善指示金子勋做的，目的是除掉我并得到阴虎符？”

 

“嗯。”

 

魏无羡皱眉，疑惑道：“这……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我有这东西的……”

 

蓝忘机道：“江家修士中有金宗主安插的人，江宗主已经知道此事，这几日应会做处理。”

 

“这样啊。”魏无羡松了口气，又道：“那，除了这事儿，蓝湛你还知道什么，又是怎么知道的，不如都告诉我可好？”

 

蓝忘机目光黯淡了些许，又沉默下来。

 

“蓝湛？”魏无羡莫名，见蓝忘机竟是毫无反应，便继续道：“忘机兄？蓝二哥哥？你就告诉我吧，好不好？”

 

“……不。”

 

魏无羡收回前言，想要撬开蓝忘机的嘴还是很有难度的。

 

“为什么啊？”

 

“魏婴。”蓝忘机犹豫了一下，道：“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晓为好。”

 

“唉……”魏无羡正想打趣一下，却见蓝忘机微微皱起了眉，一直以来都冷漠如冰的眼睛深处也仿佛闪过些压抑悲伤的光，魏无羡突然心口兀的刺痛了一下竟开不了口。

 

“……好吧，那我不问了就是。”魏无羡手指微颤，只是一个晃神他和蝴蝶的联系便又断了。魏无羡心情复杂的看着那蝴蝶迫不及待的再次飘向蓝忘机停在他的肩上，闷闷的哼了一声。

 

“明明平时都贴在我身上，怎的一显形就往你身上扑啊，真是气人。”

 

见魏无羡不再坚持追问，蓝忘机才放松下来，但见魏无羡却又为了这小小蝴蝶生了闷气扁着嘴眼神幽怨的盯着自己，勉强算知晓这蝴蝶来历的蓝忘机又不由得觉得好笑，竟在恢复了淡漠神情的下一瞬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嘴角。

 

虽然只很短暂且很难察觉的一下，但魏无羡可没错过，当即大惊道：“啊，蓝、蓝湛，你、竟然笑了？”

 

蓝忘机瞬间冷漠下来，淡淡道：“没有。”

 

“骗人！我可亲眼看到了！”魏无羡又走近一大步，弯了弯腰抬头从下往上注视着蓝忘机，笑着道：“蓝湛，你笑起来真好看，再笑一笑嘛。”

 

蓝忘机迎着魏无羡的目光与他对视，神色无甚波动，半掩在袍袖下的指尖却悄悄动了动，半晌才略微偏过头，道：“无聊。”

 

魏无羡顿时泄了气，抱怨道：“唉——蓝湛你怎么这样，又说我无聊，蓝老……你叔父那么苛刻古板怎么不见你说无聊……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佩服你啊，姑苏蓝氏那么多规矩，你竟然能坚持那么多年不犯禁，要是我肯定不行。”

 

“确实……犯过的。”

 

“对嘛，我就说……什么？！”魏无羡反应不及，他是万万想不到蓝忘机这般被称赞“皎皎君子，泽世明珠”的人竟也会犯家规，不禁惊了一跳。

 

蓝忘机直言道：“顶撞长辈，已自罚过。”

 

魏无羡更加惊奇了，忍不住追问：“长辈？谁？你叔父？还是别的什么——喂，你别走啊，看我看我！”

 

蓝忘机再不发一言，头也不回往外走，只是那一双白皙的耳却悄悄染上绯红。所幸魏无羡依然纠结于哪个长辈会惹得蓝忘机当面顶撞，于是并未发现。

 

而至于后来知道这事儿原委，魏无羡即欣喜又心疼紧紧抱着蓝忘机不松手惹得蓝忘机差点失控，这便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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